《A Beautiful Mind》，直译为《一颗美丽心灵》，记录了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小约翰·福布斯·纳什的曲折人生历程，不仅为作者西尔维娅·娜萨赢得美国的“全国图书评论奖”，为她铺平通向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系教授职位的道路，现在还被好莱坞拍成同名影片，由今年三月加冕的奥斯卡影帝罗素·克洛主演，11月25日起在美国公映，有望为罗素·克洛再赢一座奥斯卡奖。

        不过，无论好莱坞多么不惜工本，新科影帝又是多么努力演绎，我仍然怀疑这世上有没有人可以真实再现这么一个曲折故事。实际上，这部电影从把主角定为纳什的一刻就已经偏离了方向，因为这本书虽然是纳什的传记，《一颗美丽心灵》说的却是纳什教授美丽忠实的妻子艾利西亚·纳什，而作者也确实把这本书题献给她。 

        为什么？

        因为，艾利西亚作为一个美丽优雅如温室兰花的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仅有的两名女生之一)，在新婚不久的丈夫罹患精神分裂症而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又要出生之际，没有两手一甩跑回妈妈身边撒娇，而是表现出钢铁一般坚定的意志，这种意志支撑她走过丈夫被禁闭治疗、孤立无援的日子，走过惟一儿子同样罹患精神分裂症的震惊与哀伤……漫长的半个世纪之后，她的耐心和毅力终于创下了不起的奇迹：和她的儿子一样，纳什教授渐渐康复，并且获得迟来的荣誉，成为诺贝尔奖得主。 

        我知道这个故事，因为我有幸在父亲指导下翻译了这本书，中文译名《普林斯顿的幽灵》，已经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实际上，这个故事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我会冒着被领队责怪的风险，在美国访问期间独自前往普林斯顿，及至真到了那里，走过书中早已熟悉的拿骚大街、范氏大楼，却又觉得难以置信，更没想过要去晋见哪一个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记得一个女孩子在堕入爱河的时候这样回答别人的询问：假如你没有爱过，我没法跟你解释；假如你爱过，我就不必解释。套用这个格式，我大概也可以说，假如你没有读过《普林斯顿的幽灵》，我没法解释；假如你读过，我就不必解释。

        我父亲作为数学家，用一段在我看来同样不同寻常的话概括纳什的传奇：数学家把正无穷大和负无穷大视同为一个无穷远点，从而把无限伸延的实数轴结合成一个圆周，获得数学上宝贵的紧致性，即有限可操作性。如果把天才看作是正无穷大，那么白痴离负无穷大不会太远。纳什就是这么一个生活在无穷远区域的边沿人。推一推，他就掉下去了，将永远不能回来；拼命拉他，却未必能够把他拉住。现在，他终于回来了，那只能是爱的奇迹。 

        然后想起纳什夫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忠实朋友和支持者，正是这些人的热爱换来了纳什康复的奇迹。也是机缘巧合吧，虽然我即便去到普林斯顿也没敢有拜访纳什的念头，却由于自己要翻译美国经济学家阿维纳什·迪克西特的一本讨论博弈论的书，专门拜访这位正在普林斯顿经济学系任教的教授，意外发现他正是纳什的朋友之一！ 

        他经常陪同仍在数学系的纳什参加经济学系的研讨会，而在2000年6月，他虽然自认为“受不了长途旅行折腾”，却陪同纳什远赴希腊，参加雅典大学授予纳什教授荣誉学位的典礼并发表演讲。现在，这篇演讲已经收入希腊语版《博弈论：小约翰·福布斯·纳什纪念文集》，行文简洁、严谨，具有学者风范，同时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热爱，我很感动，也很喜欢，立即请求准予翻译。迪克西特欣然应允，还帮助我取得希腊方面的许可。

        而在我要翻译的这本书里，迪克西特引用英国桂冠诗人丁尼生的诗句：Tis  better  to  have  loved  and  then  lost  than  to  have  never  loved  at  all. （爱过而后失去总比从未爱过更好。） “换言之，”他写道，“爱是一种优势策略。”

        优势策略是什么？一个博弈当中，无论对手采取什么策略，你若有几个策略，而其中一个策略可以使你得到比采取其他策略更好的结果，那么，这个策略就是你的优势策略。按照迪克西特教授总结的法则，假如你有一个优势策略，请照办。

        不知为什么，在我看到这个章节的时候，我想起了迪克西特的真情演讲，想起了纳什的传奇故事。 

        爱的奇迹。

        也许纳什的故事就是一个生动例证，表明在人生的漫长博弈当中，无论命运对我们采取什么策略，疾病或其他挫折，献给爱人与朋友的忠贞之爱将使我们得到比采取其他策略——比如抛弃病人或自暴自弃——更好的结果，爱是我们的优势策略。

        谨以此文献给尊敬的迪克西特教授。

《经济观察报》